文学 | 郭敏健：秋思二则
1
清晨，老屋的炊烟，袅袅从瓦面上升起，我把炊烟当作是乡愁的一面小旗。请不要问阵阵炊烟飘向哪里，我托秋风把心绪扯成一缕缕思念，发散在岁岁秋祭的回眸里。
午后，我打开老屋门楼上的一把锈锁，一扇门，几代人，封存几多的重逢与别离，那重叠在年月深深里地挥手，一转身，一辈子。我与秋风一同踏进灰砖小径，往事已长满了青苔，只有夕阳在小阶上叹息。落日迈过老祖母的柴火锅台，灰烬凝固了她时光里的所有盼望，我把思念封存在酒埕里，那有母亲的陈酿——娘酒，娘的酒，允我一生细细品，微微醉。
黄昏，晚风吹皱门前的一池秋水，月光是否已把时光带回？一切是那么近，又那么远。我轻抚井台上的绳印，勒刻了故乡的印记深深。在水边仰望，头上一轮月，俯思，水中月一轮，难辨深远，究竟哪一个更真实？
入夜，我跨过老屋这道门槛，一只脚踏进城里的月光，另一只脚还赖在不变的乡音里。有人说，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梦，一辈子执着的子女，只是一个缘；一辈子放不下的家，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驿站……往昔如落叶，时光在我的指缝间很短，又很长。
夜深了，我望向门楼的燕巢，原来我也是一只晚归的小鸟，跌跌撞撞过中年，蓦然回首自己就是屋檐，再也不能到处躲雨了。这一夜，我触摸着青山空寂，聆听过燕语呢喃，时光幽远，风一更雨一程后，蓦然回首奈何人已远，只余我的目光在含泪回望。
屋檐下，我剥开婶娘递来的一个粽子，细细咀嚼时光的真味，故乡的软糯甘香被层层包裹在静夜里。雨丝像母亲的手轻抚我发，隔着层层雨幕，那布满夜空的是什么？我分不清是雨点还是泪滴，瞬间，一同落下。
在这个静静的黑夜里，故乡，我想起了她。
2
祖母的柿子树在每个深秋结满红果，像挂了一树的小灯笼。
一个个红柿子是故乡深秋的符号，说它像句号，思念却没有完结的尽头，总是欲说还休。
祖母在树下的等候，定格成记忆里的一幅画——
她等待柿子变红。
她等待子孙的归来。
她盼望我们在柿子树下的一阵喧闹。
我在树下抬眼望着祖母脸上的皱纹， 舒展成故乡红彤彤的秋。
秋风把柿子吹红，又把人生催老。
……
如今，红柿子依然挂满枝头，树下不再有祖母的身影，红柿子也不再有小孩来偷。唯鸟儿在树上肆意嘬吃红果，啾啾鸣声中浮现着那些属于祖母的深秋。
此刻，思忆像叶子与树的道别，有风中的相拥，有梦里的重逢……时光把祖母的这棵柿子树涂抹成思念的愁。
秋风微凉了天地，闭上眼静静地感知，秋风正顺着柿子树清晰毕现的枝条延伸出一阙无人懂得的秋词，那一树的红果凝结了太阳的色彩，像童年时祖母的手抚慰我身之安暖。
今日，已是重阳，我寄托月亮，把思念挂在最高的枝头。
我朝着故乡的方向仰望，思念便有了甜柿子的味道。故乡啊，被我咀嚼成一个绵软糯甜的秋。
原来，我与故乡的秋，只隔着一棵柿子树的距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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